白衣夜色

1.

这支探险队如今位于垂直距离至少三千英里的地下，队员们仍然活力四射。他们来自地表城市，作为精英队伍的一员，各自具有不可替代的能力。由于极其崇拜心灵力量，所以取了一个拉风的名字，叫青春探险队。

四周是坚实冷硬的岩壁，然而四周视野逐渐开阔，从陡峭的岩壁上望下去，翻腾怒吼的熔岩将一切都染成红色，脚下细微的移动，都会使大块岩石声势浩大地滚下去，消融在永恒不变的熔岩的奔腾里。

队员们坐在临时找到的岩洞里稍作休整。

“该死的！这种鬼地方也有人活得下去？吃灰就饱了！”发言的这个人四仰八叉躺在地上，猛地擦了把汗。

另一位队员扶了扶反光的眼睛，翻开泛着银光的记事本道：“错了，桃城，仔细看看，前方不到一千米处出现了生命感应，据推测，还是个城市规模的聚居区。”

“不要大意。”队长语调沉肃地说了一句。

棕头发，穿一件白风衣的青年是唯一一个还没休息的队员，他必须散发恢复药水，并且检查队员的身体状况。此时他笑眯眯地解说了一句：“地底城市向来不欢迎外来旅客。”他将蓝色的药水瓶准确地扔进每个队员的怀里，补充道：“乾，收起你的笔记本，在这种地方，不要浪费心灵力量去加持这种身外之物。”

乾笔记本上的银光瞬间闪亮了一下，他十分警惕地护住本子道：“分配给我和大家等量的资源就好，至于怎么使用，不二，那是我个人的事情。”

没有回答——不二很少浪费精神力。他端详着头碰头陷入浅睡眠的两个人，不禁恍惚了半刻。大石和菊丸是目前为止在青春队里，或许是整个地表世界里第一对成功使用精神力进行心灵对话的人，其他人，至少是不二自己，在这方面表现得极为平庸。他慢慢叹了一口气，转过身去继续扔药水。

或许是因为医师这份专业不适合心灵沟通？

潇洒的白风衣合体得宜，它的主人在心中喃喃低语，究竟谁知道，我在高等学府里选修的专业是预言学呢。只不过是因为被黑进了青春队，又遇到一个专政的队长，才被迫从事医师这个职业长达三百年之久。

请让我找个人，不，一只非本物种生物，哪怕是一条狗也行，心灵沟通成功吧。

不二把药水放进角落里呼呼大睡的少年的怀里，心里下意识暗暗用劲，用上了更多的精神力量：“越前，你听得见我吗？”

少年薄薄的眼睑颤动了一下。

不二心中涌上一阵狂喜：他不过随手一试，难不成这小子能感应到他不成？心灵力量水到渠成了吗？

越前艰难地睁开眼睛：“不二前辈，”他含含糊糊地说：“你踩着我的脚了。”

2.

前方终于出现了城市边缘的警戒士兵，他们站成一排，外形酷似地表生物，只是皮肤表面隐隐泛着淡红的荧光。“……耳廓微有些尖，很可能表示他们的听力比地表人灵敏一些。”乾总结道。

“乾，看来用生命来记录的数据也没有弥补你视力上的不足。”不二笑眯眯补充道：“看他们的尾巴。”

越前的脸上泛起一丝跃跃欲试的笑容。

动态视力超常的菊丸热心解释道：“这些生物长有鞭子一样细长的尾巴，正在高速摆动中……哇呜！”他兴奋得差点从岩壁边缘蹦下去，“因为速度太快，居然连残影都很难捕捉。”

长尾巴的警戒者身上排他的恶意极其浓重，这会使心灵的使用者感到非常不适，队员中有人忍不住发出“嘶嘶”的挑衅声。

这好像一枚火星跳进了对面的队伍里，士兵小队猛地暴起冲过来，双方距离迅速缩短。

已经可以看清楚士兵们身上突起的肌肉。

乾收起脸上的一丝窘迫，提醒道：“敌方倚仗的是他们的身体，”

三名士兵肩上分别架了一门巨大的石质炮筒。

“……和器具。”乾扶了一下眼睛，空着的右手掌心猛地弹出一张透明的屏障。

队员们纷纷集中精神，一时间心灵力量弥漫了整个域场，熔岩喷吐的热气都微微扭曲起来。

这种时候只有医师先生最为悠闲，他甚至还有时间懒懒散散地指点桃城：“阿桃，注意尾巴。”

桃城好像街头的大爷一样吆喝着答应了一声，极其兴奋地靠近一名士兵，用他最经典的招数，整个人像一枚高速炮弹一样垂直砸下去。

那名士兵被狠狠地砸进了岩石里。

桃城说：“咚。”

于是他的身体被什么东西拦腰卷起来，迅猛地甩了出去。

不二叹了口气又重复了一遍：“阿桃，注意尾巴。”

医师是队伍的心脏，越前站得离不二最近，一直自觉注意着不二的安全状况，此时面无表情地伸手虚空一抓。五十米外的石壁瞬间出现在桃城身后托住他，从岩壁里奋力挣扎出来士兵两眼一翻，直挺挺地倒在地上。

不二发出低低的一声赞叹。一个一级灵能瞬移术，一个四级灵能箴言术：死。越前瞬发灵能的技巧已经非常熟练了。

那边桃城活动着筋骨怒吼道：“越前你这个臭小子！下一次用个软软的东西！来接住你的前辈我！”

越前继续面无表情地盯着那台冲过来的大炮。

知道攻击医师，看来这支警戒队伍也不算没有常识。

越前拦住不二慢慢往边上走了几步，眼睛里金光一闪，扛着大炮的士兵仿佛是脚下一滑，一路停也停不住的滑了出去，与悠闲看戏的医师先生擦肩而过之后，义无反顾地冲进了熔岩河里。

一级灵能，油腻术。

“虽然我并非公主，”不二笑叹道：“但你的确是最棒的骑士。”

少年人特有的微哑的嗓音响起来：“都还差得远。”

3.

“啊~都被本大爷华丽的外表震撼住了么~地表的杂碎们！”

发声的人此时坐在二十个侍卫弓起背拼成的人凳上，优雅地甩了一下飞向两边的发型。他光滑的淡红色皮肤底下竟然隐隐泛着深红色暗纹，延伸汇聚到左眼眼角红光闪闪的一点。那条长长的，鞭子般的尾巴极为典雅地挽成一个漂亮的符号。

“尾巴我恨尾巴。”桃城蹲在一角怨恨地碎碎念道。

青春队一行人由于地形不熟悉，被敌方正面截了下来。现在唯一微弱的优势，就是在被包围之前，灵敏地占据了较高地形。

“竟敢入侵我们冰帝……”帝王端坐于宝座之上，语气里微带一丝不满，“而且，还竟敢站得比本大爷高……”他抬高手臂，打了一个响亮的响指。

域场里的星质能量点点飞起来，缠住了青春队的队员们。

“是法术，”乾低低道，崇尚心灵力量的人们，对法术这种旁门外道十分反感：“七环法术，反灵能场。”

现在，青春队员们引以为傲的心灵能量被禁止使用。

“现在，让本大爷来教训你们这群法术白痴~”

寂静。

“咦？”帝王挑起一根细长的眉毛，看了看自己光秃秃的手指，那里本来应该冒出一股魅力四射的银光的。

“耶！作战成功~”菊丸自信满满地与大石在空中击掌。

在那个华丽的响指的同时，菊丸在大石心有灵犀的掩护下，非常不华丽地扔出去一个四级心灵异能，反法术场。

绿色的星质悄无声息地缠住了对面的敌人。

“很好。”帝王华丽地冷笑一声：“很好。”他又重复了一句，“现在，我们可以开始肉搏战了。”

于是轰隆隆的盖过熔岩奔腾声音的呼号响起来“冰~帝~”“冰~帝~”

数以千计的大军整齐划一地站在帝王身后，激动振奋地虎视眈眈地盯住了势单力薄的青春队。

青春队的队员们神色各异。

面对冰帝无耻的人海战术，身为精英队伍的成员，他们已经算是异常冷静，颇有临危不惧的风范。然而若是仔细观察，其实队员们只是停下动作，看似不经意却纷纷在用眼风扫他们的医师先生。

不二凝住脚步，慢慢扯掉了手上的白手套，低声叹了一口气。

队员们都松了一口气的样子，医师先生关键时刻总是如此靠谱，不用开口真是太好了。

“我都穿了一件这么显眼的白风衣，为什么还愚蠢地使用反灵能场来对付我？”不二的笑容里有一丝莫名的凉意，“每次到这种时候，我总是做得最多。”

帝王美艳的眉毛再一次挑起来，青春队的队员们嘻嘻哈哈相视而笑，神情里都带着一丝轻松惬意。

不二周助那身合体得宜的白风衣确实显眼，衬得整个人神采奕奕，卓尔不凡。

这里是数万年不变永恒地吹着富含尘埃颗粒的热风的地下三千英里。

那件白风衣，竟然从来没有脏过。

所以，那件白风衣是一件法器。

不二周助是个货真价实的法师。

就是这一瞬间，不二双手迅速地结了一个简洁的法印，连弹三下。

山呼“冰帝”的大军还没有反应过来，就迅速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。

众人睁大了眼睛，这难道是传说中的九环法术，撕裂空间？

那么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白衣青年，很有可能是世界上最年轻的大魔导师。

一时诡异的寂静令众人僵住，只有熔岩击打岩壁的回音横冲直撞。所有人仿佛都陷在亲眼目睹了一个九环秘法的震撼中回不过神来。

带有传奇性质的九环秘法，法印如此简洁？施法如此迅速？这不合理论。可是消失的人群毋庸置疑是消失了，连一根头发丝儿也没有留下。如果不是撕裂空间，怎么能凭空转移如此多的生命能量？

细细地嘈杂声响起来，帝王的眉梢抽动了一回。

哭爹喊娘的数千大军出现在脚下细小的岩缝里。

乾微微愣了一回，显出恍然的神色来，脱口而出道：“一环法术，缩小术，叠加千次，三环到顶了。”

这个结论说实话让人可耻地松了一口气。

然而龙精虎猛的数千大军，竟然被区区一个三环法术解决了。

也不过三秒的功夫，不二又伸出一根修长的食指。

有人纷纷奔走惊呼：死亡一指，那是八环秘术死亡一指！

被指中的帝王显得非常轻松，他饶有兴味地盯着不二泛出淡淡绿光的指尖，笑容里竟然泛起一丝惬意，皮肤下的精致暗纹如同活过来一般流淌着。

很显然，帝王是不会亲自出马的，这只是一具傀儡，以及后方宫殿里帝王的眼线。

很显然，这一仗青春队虽然赢得轻松，但冰帝也并未用上几成力。这只是拦截战的第一役，青春队却没有办法耗太久。

双方一时僵持住。

不二叹了一口气道：“请让我们过去吧，对于不愿接待我们的种族，我们非常抱歉带给你们的麻烦，并且愿意立刻绕道离开，”他极富礼节地诚恳地道，“一切战斗都是不理智的，空耗能源的行为，您觉得呢？”

帝王甩头发的动作有点像某种骄傲的地表鸟类，他极其优雅地开口道：“阁下还是抓紧这一点胜利的时光吧？接下来，你们将要与它告别了。”

不二微微一哂，摇摇头叹了口气。

越前于是嘿然一笑低声道：“头发。”

不二朝那具帝王的傀儡扔了一个定身术，然后搓了搓手道：“放心，我的手艺不错，剃的时候从来没有割伤过头皮。”

这个定身术有点特别，帝王微微变了脸色，它部分限制了他本人对傀儡的远程控制权限，现在他完全没办法把这具替身华丽地摧毁。

一边桃城已经完全无法克制地大笑起来：“噗……哈哈哈哈，秃头孔雀……”

不二兴致勃勃地拍了拍手道：“好了，来吧。”

4.

这支探险队如今位于垂直距离至少三千英里的地下，队员们仍然活力四射。他们来自地表城市，作为精英队伍的一员，各自具有不可替代的能力。由于极其崇拜心灵力量，所以取了一个拉风的名字，叫青春探险队。

青春队之所以常常凭借一个法师取得最后的胜利，却并不感到羞愧或是耻辱，那是因为这名法师太强了。当年青春队建队之初，他“无意间”挑翻了除队长以外的所有老队员之后，声称对心灵异能中的“心灵沟通”一项痴迷异常，表示要入队学习灵能。

只是有常识的人都知道，在法术上有造诣的人，是无论如何不能在灵能上有所成就的。因为这两种力量的修习方法完全是背道而驰。灵能注重先天领悟，要求放空心灵，自行升级；法术却强调背冗长的咒语，结繁复的法印，后天学习必不可缺。

不二却始终不懈地努力着，说是因为如果能不用声音交流真是太有趣了。虽然他的成果好像一直不怎么理想，但是新老队员们对这位法师的依赖却渐渐有增无减。

不二周助，据说不论是在地表还是地底，都数得上是最年轻的大魔导师，只是到目前为止，还没有人能够让不二周助使用高级如九环的法术。所谓的“大魔导师”的级别，还一直是队员们积极的猜测。

所以这支心灵异能队伍，又一次获得了可耻的法术胜利。

“由于不可抗力因素，本来稳操胜券却慈悲地放过青春队一马”的冰帝说实话十分惆怅，不过青春探险队不会永远这样嚣张下去的。

地底城市向来不欢迎外来旅客。

5.

“……很不幸的是，我们都仅有两只手。”暂作休息的岩洞里，乾作了最后的总结性发言，然后“啪”地一声合上了笔记本。

“嘶~~~”海堂十分低沉道：“只有巫师这种邪门的职业才会搞出这种规矩。”

桃城难得地没有反驳他，接道：“胡扯！按手臂的数量定身份高低？那前面那个见鬼的聚居区的领导者难道是条蜈蚣？”

海堂忍不住道：“蜈蚣受不了高温，你这白痴！是变异蜈蚣！”

桃城怒：“这还用你说！在这里你就是最低等的生物，你这没手的蟒蛇！”

“巫师的命根子就是他们的画法阵的速度和数量。”大石及时打断了争吵：“手臂数量越多，法阵也能画得越快越多，所以以手臂多少来定身份也是情有可原。”

本来想说“巫师和法师一样都是一屋子旁门歪道……”的桃城习惯性地咽了一口唾沫，把这句话咽了回去。

“前面聚居区的名字……音译过来叫做‘立海’，立海的生物，如果我的推测没错的话，桃城的说法倒应该很接近真相了。”乾接道，“应当是由某种或某几种原本生活在浅层的爬行动物进化而来。”

已经有人露出不爽的神色了。

乾视若无睹地继续说：“所以，据我猜测，在立海的中心地区，必然有一个存放幼卵，养殖幼虫的基地。我们此行的目的就是那里。只要得到一枚幼卵，就足以支持基因变异的研究了。有鉴于在冰帝的经验，我们最好不要与立海的成年生物正面打交道，特别是在，”他强调，“特别是在这种我们只有两只手，而两只手的生物都被称为贱民的地方。”

没有异议，接下来自然是分配任务。

队长没有语气地开口了：“侦察组，越前！”

“是。”

“不二！”

“明白。”

虽然执行命令已经成为习惯，但是队员们脸上仍然不可掩饰地露出了吃惊的神色。

按照惯例，侦察这种工作应当是由菊丸负责，另由他的老搭档大石配合行动。现在怎么回事？一个新兵，加上一个医生，这是什么见鬼的侦察队形？

队长向来沉默寡言，其实原因非常简单，他十分相信他的队员们能够自行领悟。

青春队的老成员太多了，新的力量必须得到锻炼，如果这些人没法独当一面，这支队伍就要青春不再了。越前的动态视力并不比菊丸弱，所以作为侦察前锋并非没有道理。不过越前对于青春队来说太重要了，实在容不得一丝闪失。考虑到全队的情况，能够周全地随机应变地保护青春队的未来支柱的任务，想来想去还是只好交给不二。

全新的侦察组干脆利落地行动了。

乔装之后的两个人走在立海的中央大道上，在收获了许许多多轻蔑的眼神之后，终于来到了乾预计的重要关隘，入口重重把守，绝非乔装“贱民”可入。

“不二前辈。”越前低声提醒，伸手把不二的手抓住。

不二微微一愣，手指微曲，然后又慢慢伸展开来。

不二忘记戴手套了。

这少年倒是漫不经心，法师的一双手极其宝贵，竟然就这么不防备地被他直接接触了。

不二微微苦笑。越前手上微一用力，眼中金芒一闪，两个人就好像在众目睽睽之下转了一个弯，走到边上阴暗的岔路上去了。

一级灵能，操控光线。

两位侦察队员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关隘。

不二不知道如何收回手，表情微有些尴尬。

不二与心灵异能者不同，他的手上有一层细细地薄茧，那是法师常年积累的结果。

脚下响起轻微的吡卜声，然后是细细地哗啦啦的涌动声，光线黑暗，目不能视。不二低声道：“越前！”

于是金芒一闪，不二感到自己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托了起来。

一级灵能，漂浮术。

越前道：“不二前辈为什么什么都不做？”

因为手被你拉住了啊死小子不知道法师要结印的吗！不二不禁腹诽，然后抽手给自己施了一个夜视术。

事实证明越前的第一反应非常正确，因为脚下涌动了一层密密麻麻的蚰蜒，这种虫子好像对钻进其他生物的皮层非常有兴趣。

越前微微皱了皱眉头。不二哈哈一笑道：“这种生物在这里的地位比我们要高多了。”

毫无疑问侦察小组初步暴露了。至少十只大型的黑影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，他们初具地表人形，但是有四条手臂。

越前微微一愣，随即勾起唇角，笑容里带着一丝嚣张。三秒之内以他金色的眼睛为中心爆发出一团刺目的金芒，所有敌人的身影都一个扭曲消失在空气里。

六级灵能，跳跃时间，但是由于只是把生物体扔进混乱的时间流，却并没有把它们从另一个时间点拉出来，所以是完成了一半的六级显能，勉勉强强算个四级。

一片清爽里不二低声笑起来说：“啊越前，我真是越来越爱你了。”

越前咳嗽了一声。

“不管怎么看，”不二说，“你都是我迄今为止遇到的最合心意的一名异能者。”

越前“切”了一声道：“前辈要找同伙应该去法师里找。”

“法师？”不二愣了一下，继而微微笑起来，沉默了一刻。

越前当然知道这沉默代表什么，所有青春队的队员都心知肚明，不二周助愿意三百年如一日地留在青春队当个大材小用的医师，完全是希望在实战的锻炼中培养出一名能够心灵沟通的搭档。

明明是一个法师，明明对于法术拥有不可思议的天赋，但是他对于自己的本业好像没法认真起来，反而觉得其他东西各种有趣。

不二沉默之后语气轻松地笑道：“总之，如果能够心灵对话的那个搭档出现了，让我娶了他都没关系。”

越前看了他一眼。

“哦，当然，”不二善解人意地补充道，“嫁给他也行，如果他坚持的话。”

“不二前辈，”越前自顾自地往前走，没有语气地说，“这个条件一点也不吸引人。”

不二快步跟上去，不厌其烦地道：“越前，你没有想过试一试吗？我觉得我们很有可能成功，因为我们很多观点惊人的相似，惊人的。”

这个培养池真是惊人的大，里面充满了冒着袅袅热气的浓稠液体，所有幼卵就躺在池底。

过五关斩六将终于来到池前，两名队员不负众望。

五名六条手臂的巫师不断地画出复杂的小型法阵，域场里爆发出一阵阵斑斓的光点。越前的神情仍然不可一世。他伸手虚虚一抓，两名巫师身前规律的光阵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，化作一堆无意义图案，另外一名巫师甚至还没得到任何暗示，就惨叫一声，被看不见的利刃砍断了四条手臂，画到一半的法阵也溃散无踪。

一个一级灵能，操控光线，一个三级灵能，箴言术：斩。

“都还差得远。”越前表情冷淡地吐出这句口头禅。

之所以崇拜心灵力量，是因为只有心灵力量是最本源，最迅速的，巫术和法术在无数次苦苦练习中得到的施法速度，在心灵异能的施法者面前简直不值一提。

只是这一瞬间的时间差，另外两名巫师已经完成了法阵，攻击性的光束纷纷冲向不二。

不二已经靠近了培养池，从怀里取了一个小巧的容器。

如果被这波攻击打中，不二会被油质包围个彻底，然后沾上一点火星“砰”地熊熊燃烧起来，最后被瞬移到培养池底成为幼虫的养料。

不二压根没向攻击光束看一眼，他全神贯注地盯着培养池挑选幼卵，连脚步都没有移动一步。

越前眼中金芒连闪，不二的身影一阵恍惚，忽然消失在空气里，一波攻击都扑了个空，七秒之后，不二重新出现在原地。

六级灵能，时间跳跃，越前使不二往前跳跃了七秒。

不二自顾自的结了一个简单的法印，使三枚健康的虫卵瞬移进了预备容器中。顺手向剩下两名敌人扔了一个定身术。

“走吧。”不二笑眯眯地道。

越前沉默地跟上去。

“我小看你们了。”有人说。

6.

幼虫的培养基地当然不会只有些底层人员把守，事实上，青春队仍然低估了这地方对于立海的重要性。这块地盘是由立海的二把手日夜看守的，他自称真田，并且注明：半枚虫卵都不会让低等生物带出去。

真田张口欲言，越前移到了出口处，不二的食指灵巧地一点。

真田原本要发出的警示性的长啸就变成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声音。

“卖切糕嘞~卖切糕~~”

一环法术，操控声音。

越前瞬发了一个定身术，然后两人施施然离开了地洞。

真田冷哼一声表示：太松懈了。

所有的青春队员在立海的中央广场上汇合了。

说是中央广场，其实是由无数根岩柱拼合而成，其间数不清的空隙，每一个都足以把一个青春队掉下去，底下是不变的奔腾的熔岩河。

暗红和嘈杂是地底世界的主旋律。

青春队员们又一次面临了与敌人正面交锋的窘境。

不二和越前万万没有想到，在这种旁门歪道盛行的低等生物之中，竟然有能够心灵沟通的生物。纵然被操控声音，禁锢身形，真田与立海的一把手幸村是心灵沟通的搭档。

“我们来玩个游戏。”除了手臂以外，幸村已经酷似地表生物，露出一个可以称得上是和蔼可亲的笑容，“你们游戏赢了，虫卵留下；输了，人和虫卵一起留下。”

他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掌，掌心躺着一枚金属圆扣，解释道：“我听说地表生物喜欢这个游戏。”他善解人意的笑了笑，“就是猜猜它在哪只手，像这样。”他演示了一遍，把手背到身后，然后握拳放到身前来说：“三十秒内，你们可以猜一猜它在哪只手里，猜中就赢。”

众默。

我们当然经常这么玩，但是关键在于，你这货有十只手！

队长默默地说了一句：“不要大意。”

幸村温柔地笑了笑，把圆扣扔向空中。

必须明白的是，立海的两位领导者没有任何可以被人威胁的把柄，并且立海兵力充足，不会被轻易解决。如果这个游戏输了，青春队将要面临一场严峻的战争。这场战争势必要带来队员的牺牲。事实上，只要不是全军覆没，就已经谢天谢地了。

被推出来的动态视力一流的菊丸双手合十边抖边说：“神啊上帝啊佛祖啊菩萨啊……”

幸村的十条手臂挥舞速度越来越快，已经连残影都看不见了。

有一条手臂，会在移动中抓住那枚命运的圆扣。

停！

十个拳头送到了菊丸面前。

菊丸冷汗都下来了。

一时间，仿佛能听见猛咽口水的声音。

青春队员们面面相觑，真田开始三十秒倒计时，幸村饶有兴味地盯着他们。

“25,24,23……”

菊丸拼命回忆着场景，看到的却只有一团白光。他敢肯定，幸村一定用了巫术，以致他们看不清任何东西。

“18,17,16……”

青春队员们沉默着，菊丸颤抖着伸出一根手指，在十个拳头间犹疑着。

“13,12,11……”

菊丸咬了咬牙，心想拼了，伸手就准备随便一指，忽听越前的声音：“不二前辈！”

如听天籁，众人的目光都移向不二。

不二微微一愣。

越前说：“不二前辈，是哪只手？”

不二目露疑惑道：“我没有看清。”

菊丸眼里的光亮熄灭了。

越前恍若不闻道：“你知道，不二前辈，你知道的。”

不二不禁一脸迷茫

“8,7,6……”

越前面色挣扎，一咬牙，冲口道：“你知道的，不二前辈，你在高等学府里修的不是预言学吗！”

不二猛然怔住。

“5,4,3……”

不二伸手结了一个极为古老的法印。

“2,1,0。”

“好了。”幸村笑道，“来说说看吧，在哪只手里？”

不二微微敛了笑容，神情复杂。

青春队员们期待地看着他。

“预言的结果是，”不二说。

“这一次我们都会死。”

7.

所有人都是半信半疑的。

倒不是对不二有所怀疑，只是这个结论让人莫名不甘心。

最后的最后迫于无奈，菊丸随手指了一个拳头。

如果命运早有定数，那么任何生物都要跟随它的引导。斗争好像显得没有必要。但是把生命压在一个如此随便的游戏上，未免太可笑了。

所以预言学一直不太火。乾下了结论。

不二倒是没有在意，他从开始就怔怔地盯着越前，再也没有开口过。

越前假装没有看见。

幸村微笑了一下，摊开被选中的那只手。

白皙修长的手掌上，金属圆扣闪闪发光。

所有人都寂静了一刻，才猛地爆发出一阵欢呼声。

“赢了！我们赢了！”

“老子要回家~呜呜~我要是死了寿司店怎么办~~~”

“妈妈~~妈妈~~”

“好了好了，英二没事了……”

“嘶嘶……”

“切，就算没中也一样杀出去，这些人都还差得远。”

真田冷哼一声，伸手示意交出虫卵。

不二有点恍恍惚惚，动作显得心不在焉。

幸村微笑颔首：“现在你们可以离开了，我们这边绝不会阻挠的。”

然后就听见一声“队长，走吧！”和两声惊恐的惨叫。

8.

青春队的队长向来沉默寡言，却是队员们最坚实的精神支柱。就算是不二，也没有正面打败过他。

在赢了游戏的轻松氛围下，熔岩河汹涌地奔腾着，四下里一片血红的颜色，黑黝黝的广场一望无际，岩柱高耸，形状奇诡。

如果命运早有定数，那么任何生物都要跟随它的引导。

青春队的队长伸手朝虚空一指，河村隆被绿色的光波击中，身体溶解，习惯站在边缘的海堂被推下石柱，大大咧咧的桃城被瞬移到石壁里，半边身体被岩石挤得粉碎。

菊丸惊恐地叫起来，大石脸色惨白地退后，乾的笔记本掉在地上。

越前睁大了眼睛，不二愣了一刻，下意识的反应竟然是猛地扑过去把越前拦腰抱住，然后对自己使了一个瞬移。

命运有定数，再怎么百思不解，它有定数。

就算是一直以来最不可怀疑的队长，也一样跟随了它的安排。

作为立海暗中的公职人员，手冢国光被赋予的使命是聚集灵力过强的地表异能者，并且摧毁这些不可控的生命体。

不二抱着越前蹲在黑暗的岩石后头暂时躲避，虽然时间紧迫，但两个人都不可避免的失神了一刻。

越前紧紧地抿着嘴唇。

青春队成立了三百年之久，确实吸引了地表几乎所有领域的顶尖高手。

这些桀骜的人们，在加入队伍之前，甚至不知道什么叫合作意识，什么叫兄弟情义。

这一次他们都会死。

不二竟然轻笑出声。

越前沉着脸看他一眼。

“越前。”不二笑道：“我没骗你吧，这一次我们都会死。”

越前不答。

“不过我想问你一件事。”不二说。

越前不答。

不二自顾自说下去：“你怎么知道我选修过预言学？”他说，“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。”

越前不答。

“你听得见我，对不对？”

越前有点疲惫地靠着岩石坐下来。

“你早就能听见我了，我们早就是‘搭档’了，对不对？”不二眼中闪过美丽的蓝光，他微微笑了起来，“心灵沟通的搭档。”

越前沉默着。

“你一直不承认，难道是不好意思嫁给我？”

越前终于恼羞成怒道：“闭嘴！”

不二哈哈一笑，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。

有三百年了。

不二说：“在死之前，越前，你不是能和我心灵沟通么？猜猜看现在我想做什么？”

越前看了他一眼。

然后不二就笑了笑，抓住越前的肩膀直接覆上去，吻上他的嘴唇。

越前睁大了眼睛。

口腔里有浓重的苦味，伴随着地底特有的硫磺味儿。

不二在越前回过神来之前放开他。

“现在，如果我们继续等在这里，”不二说，“队长找来的话，大家都会死得很狼狈。”他笑了笑道，“我不想这么狼狈。”

他站了起来，拍拍手道：“好了，越前，好好活下去吧，你说不定能活下去。”

然后他翻身跳下了岩柱。

一尘不染的白风衣在刺目的熔岩里消失了。

9.

“叮”

“游戏结束”

仪器纷纷打开，青学网球队的队员们表情懊恼地走了出来。很显然，青学输给了立海，不过庆幸的是好歹有冰帝垫底。

唯一不同的三个人是：万年冰山脸的手冢部长，笑眯眯的不二前辈以及一向嚣张，这一次却神色复杂的小不点。

“啊真是被打败了，系统安排的内贼居然是部长啊部长，这怎么玩啊怎么玩……”桃城夸张地叹气，“我死得也太惨了吧！！”

“嘶嘶~~”这是表示赞同。

大石略有担忧：“本来嘛，平安夜就不该玩这么暴力的游戏。”

不二笑眯眯地感慨：“果然什么都赢不过手冢呢。”他饶有兴味地追上越前：“说起来，连越前你都没有活下来吗？”

越前的脸色十分精彩。

“不二前辈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，”越前尽量面无表情地说，“‘搭档’之间死了一个，另外一个会立刻！自行！死亡。”

“这么说来越前你终于承认我们是搭档了。”不二笑起来。

“说起来，”越前语调有点不稳，“最后那个……是什么意思。”

“哪个？”

“……”

“哦，那个啊……你很在意那个吗？游戏里不要太较真嘛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虽然我想那么干很久了，但是现实中总觉得还没有到能这么干的关系。”不二看起来极为苦恼。

“你还差……”

“不过，”不二理所当然地打断他道，“会有的。”然后上前一步，将那稍稍有些不知所措的孩子用力抱进怀里。

游戏店铺外面人声鼎沸，处处灯光璀璨，热闹得不像话。街道上一串串的商店里圣诞歌重重唱响，盛装打扮的圣诞老人手里握着一大把棉花糖，欢呼的孩子奔向四方。

越前微微挣扎了几下未果，墨发掩住了眼底神色，他慢慢扭过头，将下巴搁在不二肩上。

不二叹息一声，眉目温柔地笑着说：“生日快乐，越前君。”

——完——